老梁那圆滚滚的身躯滚动着上了编辑部二楼,大概又是去做他的每日一事了。时光一个人默默地干着。李根手里拿着几个大大的牛皮纸口袋走了进来,四下里找着地方想放下手里的东西。老梁不在,蔡少云不在,他举着手里的东西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时光明白了,急忙把自己桌子上的信件向里边推了推让出了一块地方。李根“嗬嗬”笑了两声,把口袋放到时光的桌子上,拉过给他准备的椅子坐下,开始整理那几个牛皮纸口袋。他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时光没有听清,忙问:
“什么?你说?”
“我说,这么多信啊?”李根笑着说。
时光这才听出来,他的声音很暗哑,口齿有些含混不清。心里明白了,难怪他不爱说话呢,原来说话不利落。
“我这儿,不行。让人烦。”李根歉意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比划着对时光说。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有力的手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精力旺盛,头脑很清楚的人,不由得产生了好奇。
“家住哪儿?远吗?”时光问。
“南郊。”李根说。
“那每天到这儿得一个多小时吧?”
“先去北郊……”李根使劲摇着头,伸出两各手指。
“先去北郊?两个小时?”
李根点点头笑了。
时光不明白,为什么要先去北郊再来报社。李根告诉他,要先去印厂取上期报纸的清样再到报社,把清样交给版面的编辑,等着编辑改完了再送到印厂去,同时把下期准备发排的稿子和版式也带去,“信息周报”是每周两期,每期报纸发稿周期是七天,每期报是三审制,也就是说每个版面是出三次清样最后总编辑签字开印。一期压一期每天四个版面都有清样往返,都有下期的稿子版式要交给印厂,编辑为了在下午把修改后的清样送交印厂,必须一上班就能拿到上一遍印厂的清样,而这遍清样印厂都是头天夜班才能完成的。李根必须在早上第一班车五点钟的时候从南郊赶往北郊,到了印厂拿到清样再马不停蹄地赶往报社,中午拿到编辑们的下一遍清样再返回北郊印厂,这才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可以坐车往自己家走了,两个小时后可以回到自己家,应该是什么时间了呢?时光一下算不出来了,想着最早也得六七点钟了吧?
时光看着李根,想,看他这副瘦弱的身子板,每天这么折腾能行吗?一份报纸,一百多人忙活好几天,最后就放在李根的那个赃兮兮的帆布包里,大街上,公共汽车上,地铁里边,谁能想象到这样一个邋蹋、难看的瘦弱男孩,肩上的破布包里,竟装着报社一百多号人的命根子呢?时光忍不住地想,万一有一天李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在路上出了点事儿呢?
“在这儿,”严敏章领着老尤走了过来,指着李根说,“总统,在这儿访问呐?老尤找你呢。”
“李根先生,我问你,上次让你制版的栏头给我了吗?”老尤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问。
“给啦,”李根不加思索地回答,“一共七个,‘企业之窗’两个,还有‘经营术’两个,‘企业厂长大家谈’三个……”
“到底是总统啊,记得真清楚,那是我放在什么地方忘啦?”
听到笑声茅频也赶了过来,故意问李根:“我上次让你制版的片子什么时候给我?李根?”
“什么片子?不都给你啦吗?你说,什么片子?”李根认真地说着,同时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绉绉巴巴的小本子翻开准备查看。
“我今天可给你十二篇稿子的小样儿啊,丢了我可跟你没完。”严敏章看着李根说。
李根脖子上爆起了青筋,急扯白脸地说:“什么十二篇,十一篇!我,我这儿都记着呢!”他用手拍打着那个小本说。
几个人都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向各自办公的地方走回去。
“这小子一点都不糊涂。”老尤说。
“他糊涂?比猴还精呢。”茅频说着向时光投过来一个亲热的眼色,机密地把一个打火机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丢到了时光的桌子上,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我们那位给你的,上次服装城的事情,他觉得挺过分的,你……别在意啊?”
“逢傻避奸,你们可得小心,要不人家怎么能当总统呢?”严敏章和老尤已经走出好远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李根见别人都很高兴似的,知道又是在说他,也“嗬嗬”地乐了。一边乐着他一边过来帮时光拆信件。李根不急不恼,使时光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想和他开开玩笑。
“你是总统,朕也是一国之君,你愿意为朕效力吗?”时光在报社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这么说过话,好像不光是在拿报社的什么人开心,也是在拿不可一世的美国人、美国总统开心,他很兴奋,脸不不知不觉地一阵发烧。
“嗬嗬……”李根看了时光一眼,笑着,似乎并没有发现时光脸色的微妙变化,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时光的话。
“好生辅佐朕,朕让你封官进爵荣华富贵。”
“嗬嗬……”
“对朕可不得有二心,朕将赐大清国啤酒与你。”
“嗬嗬……”
到了吃饭的时间,食堂里李根更成了欢乐的中心。时光和李根从食堂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了金伟和何春生。
“怎么着,大编辑?”金伟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眼神儿,阴阳怪气地说,“嗬——总统,真不少吃啊?给弄张你们国家的绿卡,赏你两丸子吃,怎么样?”
老侯从后边赶过来搭话:
“嘿——嘿,你们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人家李根还练画画想着有朝一日成个画家呢,别一马二乎的。”
“是吗?”何春生说,“我儿子三岁啦,画画画得正经不错啦,怎么样,李根?我跟我儿子说说,破格收个徒弟教教你?学费不高,每星期讲两次,每次你给我准备半斤猪头肉二两白干就行。”
“不用,咱俩约一道,十年,不,五年,我让你练五年,李根,我用那玩艺儿捆着笔画,咱俩比,谁输喽谁不是男的,怎么着?”
李根的笑很有些区别,对编辑部里的人他是发出“嗬嗬”的声音笑,对金伟、何春生、老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出声地笑。
三个人不但开了心,好像连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也无形中增强似的,笑得东倒西歪的向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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